我这里说的病人是我的一个表舅,一个可怜的垂死的人。
我的表舅今年72岁,9年前得了种怪病,身上老长一种肌肉纤维瘤。此病并不像大多数癌症那样直接就致人于死地。靠现代的手术医疗手段也能切除那些可怕的肉瘤。但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,病魔的生命力极强,隐藏体内永不断根。更可怕的是病灶象长腿会移动,下次在身体的哪个部位出现并不事先通知你,搞你个出其不意而心惊胆战。表舅本就是个医生,深谙医学生命之道,这些年里凭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可怕的不治之症展开了殊死搏斗,身上做了数不清的大小手术。无尽的折磨摧毁不了表舅与疾病斗争的意志和信心,在他身上早就体现出了生命的可歌可泣。无奈后阶段此怪病愈益凶狠,干脆在病人的嘴里生根抽芽。一次开刀,病人丧失了部分言语功能(吐词不清)。二次开刀,病人丧失了完整的喉管咽食功能……更残酷的是,世上还没有任何良药能抵御病魔的无休止的进攻。人类的生命再一次彻底显露了它的脆弱无助。
一个月前,精神顽强的表舅终于做出了生命的退让。按他的要求,极度虚弱的病体被抬回了家。精神一旦退却,身体也出现了临死的迹象。家中按本地风俗做好了一切丧事的准备,亲属朋友也都彼此心照不宣地前来与病人(家属)告别。长期的病情发展演变,病人的极端受痛苦折磨,家人亲属照料的疲惫不堪,使人们的心里早就有了预料准备。一切只是静静等待着属于生命的那个最后仪式……但此时生命的顽强却再次体现了出来。病人没按原先的“计划和程序”告别人世,而是以垂死的状态继续存活着。生命的安排非人所料,而病人身边的人们也就一再近距离地直面着它的沉重拷问。
我昨晚又去看望了我的还活着的表舅。看见我,表舅很是开心。甚至比划着枯枝般的双手,竭力吐着并不清楚的言辞,并不太浑浊的眼神分明有着交流的渴望。听我表舅母说,现在他神思尚清,在那一天里算最好了。面对眼前的生命虚弱的长辈,我既陌生又熟悉。因为在同辈人中,表舅病前的身体较为健壮,本人又是个医生,事业道德口碑均好。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亲人前后形象的巨大差异,我的心情也跟随着一次次悲痛沉重。他人生命的极端脆弱,使我几乎无言以对。但我还是认真地看着他,说着些生命无奈的类似话语。尽管我相信病人在他头脑清醒的状态下,已无数次地思考过关于生命的所有沉重的话题。只是,在一个垂死的人面前,我内心里就似进行着生命的一些自我对话。
无论何时,生命是最最珍贵的,即使对一个等死的气若游丝的病人而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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